初春时节，冬日的寒冷尚未褪去。墨汐桐蹲在河边，拼命地揉搓着面前的衣服。河水刚化，还带着刺骨地冰冷。

    墨汐桐的目光飘渺，手已经发麻，过了会，她直起身子，敲了敲酸痛的胳膊，垂下头去，看着自己暗紫色的手，不由得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小姐，小姐……大夫人又拿衣服过来了吗？快放下，我来洗。”丫鬟秋儿从远处奔来，蹲在墨汐桐的身侧，抢过她手里抢过衣服。

    “秋儿，没事，我来就好，看你满头大汗的，快擦擦。”墨析桐拿出手绢，为秋儿抹去额上的汗珠。

    秋儿五岁被卖到左相府。虽然是丫鬟，但是墨汐桐向来把她当成妹妹看待。

    “小姐，你别每次都柔柔弱弱的，你看这些料子，都是些她们不要的料子，会穿才奇怪呢？还让我们洗！”秋儿偏过头去，为小姐抱不平道。

    墨汐桐叹了口气，心里带着苦涩，这样的日子还少吗？那对母女总是趁着爹爹不在的日子，想着办法折磨她们。不过是洗些衣服，算是仁慈了，还计较些什么？

    “不说这些了，小姐，告诉你个好消息，你要稳住！”秋儿忽然一改沮丧，抬起头，凑近墨汐桐神秘兮兮地说道。

    “嗯，说吧。”墨汐桐又拿起一件衣服挼搓道。

    “嘿嘿！我今天啊！听来府里卖鱼的小桂说，他哥哥是宫里当差的，说是上头收到边疆的吉报，我们的战士大获全胜。我猜啊！萧将军马上要回来了，小姐！”秋儿把后面地话说地特别重。小姐和萧将军的事情，她一直是知晓地，自家小姐从萧将军走后，整个人像是失去魂魄了一般，她看着也难受。

    “真的？”她猛地起身，把手上的水迹往身上抹了几抹，眼神里掩藏不住的欣喜，左右环顾，终是忍不住垂下了眼泪。

    秋儿被自家小姐吓了一跳，却还是拼命地点头回应道。

    这些年来，她日日思着他，担心他会被敌方所虏，又担心他会遭遇不测。在这样金额铁马地沙场，纵容所向披靡，也不过是血肉之躯。如今，看着面前缓缓流淌的河流，她的心里却是这般的温暖。

    墨汐桐闭上眼睛，忆起萧郎征战前离开的那个夜晚。

    他就这样负手而立站在柳树下，眼睛里藏着火焰，似要在一瞬间将她吞没，棕色地眸子直愣愣地盯着她，一刻也不曾离开。

    “桐儿。”男子轻轻开口，声音却是极其沙哑。

    墨汐桐慢慢地走近，听着他呢喃着她的名字，一遍又一遍。她从来没有听到他将她的名字念得如此柔和，如此温情。

    “惊风。”她满脸通红，不敢抬起头去看他，她害怕看到他坚毅地眉头，为她而皱起。她更害怕自己会忽然会变得任性，会不想让他离开。只是男儿志在四方，何况他又是将军，怎么可以弃国家而不顾？

    “你好美。”萧惊风身着铠甲，看着面前娇柔地女子垂下头美得让人炫目，明明她只是穿着薄薄地素衣，明明她没有妆红的修饰，可是为什么在他眼中，她美得似仙人。

    这般目光，墨汐桐想躲闪，却又不舍。良久，她转过身去，听见身后萧惊风的戏谑声：“桐儿，能拥有你，我萧惊风死而无憾！”

    “嘘，不许那么不吉利！”

    听到此话，她用袖子擦了擦眼，转过身，捂住他的嘴，又轻轻地从怀里拿出了熬夜缝制地图腾荷包，递了过去道：“惊风，这个你收着。希望可以保你平安。答应我，一定要平安回来，一定！”

    荷包绣工并不精美，萧惊风从墨汐桐手里接过荷包，捏在手里，他看得出荷包上针线的粗糙，不似之前，这必定是她赶制出来的。他出征地消息来得突然，他从接到圣上地密保，命他连夜赶往边疆。

    他怎么可以就这样弃她而去，于是他便瞒着所有人，偷偷来到相府，与她辞别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？你定是嫌弃这个荷包丑吧？还我！”墨汐桐看见萧惊风神色不定，盯着她赠与他的荷包不说话，于是想伸出手嗔怪道。

    只是她还没有说完，整个人便被萧惊风一把带入了怀中。

    他紧紧地将她锁在他的臂弯中。

    墨汐桐扶了扶额上的青丝，只觉得雾气层层涌了上来，她眼眶里已经挤满了泪水。树叶稀疏，皓月当头，明日，良人将要离开，归期未定，生死为命。

    面前的女子为自己神伤，萧惊风只觉得愧疚，他唤地他更紧，像是要把她揉入他的心里，片刻，他喘着粗气道：“桐儿，我定尽早归来，答应我，等我回来娶你。”

    萧惊风的唇轻轻地落在墨汐桐的发丝，语气里满是怜惜。

    他想初次见她时，她端着一杯茶放在他的面前，露出笑唤他道，将军。只是他明明看见她袖子内裸露地肌肤上，是条条红色地伤。这般女子，要有多大地内心。他萧惊风，何德何能，能拥有她。

    “答应我，答应我。”见墨析桐久久不回答，他抚了抚她的背渴求道。

    “天地合，乃敢与君绝。”墨汐桐慢慢地抬起头，看着萧惊风的眸子，语气肯定地一字一词地答道。

    她定会等他回来，他是她的天，是她注定地良人。

    “桐儿，我的桐儿，果然是我的桐儿。”萧惊风笑了起来，他此生只想拥着她一个人，一辈子，一双人。

    时辰已经不早，墨汐桐神智涌了上来，推了推萧惊风道：“路上小心，快些走吧！别让将士们久等了。”

    萧惊风顿时觉得怀里一冷，他喃喃地道：“好好照顾自己，要学会保护自己，没有我在这里照应着，你要处处小心，手上的伤用我给你的金疮药好好擦擦，不要留下疤……”

    “桐儿知晓，你……”她神色里甜蜜得无奈，暗暗地无语凝噎。

    “等我回来。”他消失在了黑暗。

    那夜，墨汐桐靠在门沿上，看着萧惊风一步步地离开她的视线，如同木偶，又是一夜未眠。

    她要等他回来，做他最美的娘子。

“小姐，小姐，你没事吧?”秋儿见自家小姐一会哭，一会笑，有些担忧，轻轻地摇了摇墨汐桐的手臂。

    墨汐桐这才慢慢地舒缓过来，她抹去了泪水，自我埋怨道：“我这是怎么了？是喜事啊！我哭什么。”

    想起之前去祠堂给萧惊风许过愿，现在便是需要还愿了。冥冥之中，他们也在暗暗地保佑他地罢。

    在佛像面前跪了下来的时候，墨汐桐的心才平复下来。

    她双手合掌，朝着佛祖磕了几个头，感谢道：“桐儿，谢菩萨保佑，如今惊风平安归来，我心里的石头也放下了。桐儿希望……”

    说道这里，她却停了下来，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地佛祖。她又在瞎想什么？只是他说娶她，这句话历历在目，只是她的身份定是不能成为她的妻罢，罢了，能陪在她身侧就好，她还在期待什么呢？

    墨汐桐慢慢地起身，点了香，插进香炉内，又拜了几下。

    檀香弥漫，她想离开，却见一只鸽子飞进了祠堂，停在了祠堂的右边的小神像面前。

    鸽子的腿似乎是受了伤，带着血红色，不停地哀嚎着。

    墨汐桐蹑手蹑脚地小步走了过去，想为它包扎。只是待她走近，鸽子显然是受到了惊吓，猛地又飞了起来，撞在了墙上。

    “扑……”鸽子惊慌失措。而它撞上的墙面忽然发出巨大响动。

    蓦地，墙壁开始卸了下来，墨汐桐慌忙躲闪，却见一副逼真的画像就这样显露在她面前。

    她默默地走了过去，仔细端详起了这张她从未见到过的画像。画像上俨然画着一个她从未见到过的女人，只是为什么画像上的女人的面容和她那么像，连眉语间地神态都如此的相似。

    女子面容姣好，纯色素衣遗世而独立。

    诡异弥漫了墨汐桐的心头，她的心里已经开始觉得惊悚。她想用手去触摸，犹豫了半天，还是收回了手，她是谁？

    这个女人定不是她，因为她额上并没有美人痣。

    走出祠堂，她冲冲走回了卧室，想去问她娘。

    推入卧室，只见自己的娘靠在床头，手里拿着刺绣，一针一线地绣着。

    “娘，你还病着呢？怎么又开始刺绣了，快点躺下来。”墨汐桐赶紧走了过去，劝解着道。

    墨母神色苍白，但还是掩饰不住地宠溺，还有一丝无奈，轻轻道：“闲着也没事，就拿着针线捣鼓下。想趁着稍微好转些，给你绣点绣帕，也置办些嫁妆。”

    “娘。桐儿才不出嫁呢？要一辈子陪在娘亲身边。”她娇羞地靠在墨母的肩上，亲昵着说道。

    “傻孩子，女子要以夫为天，娘只希望你这辈子过得比娘好。”墨母无奈地叹了口气，许是想到了自己的一生，面露伤感。

    墨汐桐心头一暖，干净起身，夺下了母亲手里的针线，笑道：“娘，你放心吧！你好好休息，养病重要，快点好起来呢！”

    “我心中有数，你大哥去了江南也数日了，我念得紧。”嘴上那么说，墨母还是顺墨汐桐的意思躺了下来，她的眼里还是有着思念。

    “大哥肯定会安全回来的。”娘口中的大哥并非她的亲哥，而是爹爹地另一个小妾所生，只不过那个小妾命不久，还没有生下大哥几天就去了，我娘不忍心，求着爹爹抱在她身边抚养，所以待他如亲生一般。

    “但愿。”

    “对了，娘，我今天去祠堂，无意间看到了一副画像。”墨汐桐搁置好针线，倒了杯水端到了墨母面前。

    墨母神色一暗，语气激动地道：“什么画？”

    “就是一个女人，和我长得好像。”墨汐桐低头，整了整母亲地被褥道。

    许久，墨汐桐见娘一直不说话，便抬起了头。她见到自己母亲本就苍白的脸，满是惊恐，唇间煞白，毫无血色。

    她还想说些什么？便被一个凶恶地声音打断，来人正是看见大夫人的随嫁丫鬟金莲，她踢门冲进了室内。

    金莲的神情里带着傲慢和凶狠，斜着眼睛冲着墨汐桐和她娘亲刻薄地叫道：“唷，装什么装呢？大夫人和小姐让你过去呢？还在这里偷懒，快去！“

    金莲啧啧的声音带着满满地嘲讽，如同乌鸦嘎嘎乱叫。墨汐桐见她斜着眼看着自己的娘，心里有气，但是还是憋在胸口，没有发作。

    墨汐桐苦涩地笑了笑，转过见到额娘失魂落魄地样子，心里一疼，安抚着娘说：“娘，桐儿错了，再也不问了，我先去看看，你躺着。”

    府内的两位想必又想着什么法子要刁难自己。连丫鬟都这般狗仗人势了。

    “我爹呢？”她没有理会，淡淡地回道。

    “哟，还有指望老爷？恐怕你是没有这个福气了，老爷上早朝去了，你想活命，就老老实实地起来去大厅吧。”金莲手里的尺子猛地敲击在桌上，着实将墨汐桐吓了一大跳。

    等墨汐桐走进相府大厅，她发现所有人看着她的目光都带着揶揄，丫鬟仆人皆是一副看好戏地模样。

    “姐姐，大夫人。”她朝着她们做了个揖道。

    “哼。”她的嫡姐墨云冷冷地哼了一声。

    随后她便憋屈地喊着泪，拉起她额娘的衣服，指着墨汐桐大声地指责道：“娘，你要为我做主呢？我的衣服被她洗成这样，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衣服啊。”

    “云云，别急，娘肯定会给你个公道。”大夫人抚了抚自己的锦衣华服，转身，摸着自己的女儿的手温柔道。

    只是当她面对墨汐桐的语气却是截然不同地，她凌冽地眼神如同一把刀，朝着墨汐桐刺了过来，道：“让你洗几件衣服都洗不好，真没用。这衣服都被你洗成什么样子了，你看看。”

    她说完，就劈头盖脸地将那件衣服扔在了墨汐桐的身上。

    蓝色的衣服抛在了墨汐桐的头上，她慢慢地扯开了衣服，却听得墨云又冲着她叫道：“你肯定是嫉妒，你一定是知道这件蓝色袍子是惊风哥哥买给我的才这样的，娘……”